淚水與歡笑交織的獸醫爸爸 蔡家彥

1150x600

蔡家彥(David)是一執業獸醫,每天面對貓貓狗狗不同的奇難雜症,不時需要緊急開刀,為瀕死動物進行急救的同時,也常常迎接小生命的來臨。對學醫的人來說,生死好像是家常便飯,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嚴格來說,他將是四個孩子的爸爸(有一個孩子正在太太的腹中),只不過,他的大女兒及最小的孩子,已住在天上的家。面對生死,他說:「這些事讓我覺得跟上帝更有關係,一切都是天父的安排!」

TEXT/Sharon Lau
PHOTO/受訪者提供

從小在醫院長大的David,是家中第三代基督徒。「我媽媽是護士,爸爸是醫院社工,姑姑是藥劑師,叔叔是醫院院長。」生長於醫護世家的他,志願也偏向醫科類別。需知道醫科的入學要求甚高,他謙稱:「其實我小時候功課不是很好,我第二次才考上台大,當時不想唸獸醫,因為覺得當獸醫很辛苦,但因為喜歡動物的緣故,還是把獸醫系往前填在志願卡了。」

見面就是說再見?

畢業後,David當上了獸醫,成為了很多毛孩的救星,多次從死亡邊緣把牠們拉出來。可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的骨肉也需要醫生去急救。他和太太Cherrie在教會認識、結婚,兩個年輕人深愛對方,Cherrie計畫想要三個孩子,而他覺得兩個也是可以的,因為一個孩子會太孤單。婚後兩年,太太懷上了第一個孩子,他說:「我們有預備要孩子,在結婚兩年後懷孕在預計當中,也很興奮。我們安排去做產檢,19周照結構很好,只是覺得羊水比一般要少,但整體結構是正常的。」

然而在20周後,做產檢時發現羊水突然減少,但一切結構正常,可是醫生越看越感到奇怪,發現在子宮環境中,羊水越來越少,而BB越來越大,醫生覺得在這種先天性羊水不足的狀況下,胎兒可能是因為某種先天性疾病,隨時有機會胎死腹中。「我自己因為是醫療人員,看事情比較理性,但孩子的媽媽可能比較感性,畢竟是親生骨肉,會比較擔心。我們曾經想過,要不要抽羊水檢查,但因為羊膜穿刺是侵入性的檢查,在羊水不足的情況,羊膜穿刺是有比較高的風險。多方考慮後,因為我們只想給小孩最好的感受。就算羊膜穿刺結果是怎麼樣也好,我們都會要她,所以決定不做抽羊水檢查。」

到了懷孕後期,越來越多醫生向二人表示,要他們有心理準備,雖然這胎兒結構都正常,但羊水不足多數都是希望不高。「我們仍然期待她的出生,我們禱告,把她的情況交給上帝。」David擦一下眼淚,心痛地說:「作為一位媽媽,她的感受,當爸爸的未必能了解,只能盡力安慰她,跟她一起走。那時候Cherrie常常哭,不曉得BB之後會怎麼樣,生出來後是否會扭曲變形。」

原本等待孩子的出生,理當歡喜快樂,然而這份期盼中又充滿了擔心。二人煎熬了許多日子,總算等到寶寶足月了。「還記得Cherrie在懷孕9個多月時進行定期的一般產檢,當時是37周2日,醫生聽到孩子的心跳突然減慢,之後動一動,心跳才回復正常,情況危急,所以立刻進行剖腹產。當時醫療人員好像打仗一樣,一個半小時內要預備好做手術的一切事宜。」於是,太太立即接受剖腹生產,十數分鐘後,初生嬰兒部深切治療部和腎科醫生圍着女兒蔡喚希(Sammie)急救,重1.495kg。「當時狀況很危急,孩子立即被送往NICU,我在第二天早上才看到女兒。」

我是醫生,但我甚麼都不能作

醫生告訴他們,孩子應該活不過第二天。「看到寶寶身上插滿了管子,心中很難過。臨床醫療上常有這樣的畫面,但當看到自己小孩的鼻、嘴、臍帶與尿道插滿了管子,肺部因無法擴張,因而需要插管向肺部充氣,滿口的管線,不能說話表達,我知道她很不舒服,而望着她滴淚的雙眼,我甚麼都做不了,更別說擁抱,只能在旁邊看着,無奈,無助的感覺深深地刺痛我的心。」David開始淚如雨下。

當時夫婦能做的就只是每天不斷禱告,當時Cherrie因為之前半身麻醉帶來的頭痛而非常不適,只能躺床,沒辦法下床走動,David要肩負探望妻子及女兒的重大責任。「原來一天孩子還沒生下來,都不知道自己當爸爸是怎樣的。當時想,原來當爸爸的感覺是這樣,原來這是我的女兒,有點震撼的感覺。」看到正在為生命而掙扎的女兒,他極度心痛。「我自責沒辦法像小兒科醫生在她出生時第一時間看到她,也沒辦法全時間在旁邊陪伴。」

Cherrie曾勉強起身探望Sammie,但每每因昏眩而倒下;那邊廂女兒每分每秒都處於生死邊緣。David只能獨自堅強,他哭着憶述:「看着排尿的管子,希望有天能看到她尿出來。然而收集袋裏只能看見一兩滴,而那不是尿,是血,可能插管時受到了刺激造成的。」他為女兒的出生而開心,又為女兒當下的狀況感到心痛難過。「作為醫生,我看到女兒因為曾受到壓迫,脊椎和四肢都是扭曲的,卻不敢對太太說,所以只拍下孩子的臉給她看,這孩子的眼神很聰明。」

能做的,能問的,David都盡力嘗試爭取。「因為Sammie沒有辦法排出尿液,我詢問院方是否可以為孩子做腹膜透析,甚至長大一點有沒有機會可以換腎,醫生覺得方法有可行性,只是孩子未必能堅持到那時候,現在只能先觀察她有沒有起色。」醫生說,孩子水腫的情況會越來越嚴重,身體更會有一些毒素無法排出。到了第四天,女兒開始胃部出血,他心如刀割。「當太太收到我傳過來的照片,看見女兒猶如麵包超人的水腫臉孔,再加上一些吐血後的痕跡,她非常難過,決心再次冒險過來探女兒。」儘管事情已經很糟糕,可是他倆仍然對孩子說:「爸爸媽媽都很愛你,很開心可以見到你。」

6

靠上帝跨越DNA缺陷 喜得麟兒

David觀察到女兒的臉越來越腫,人也越來越累,眼睛都不太張開,不像先前睜得圓圓大大到處看,已經感到有狀況要發生。醫生問他們要不要邀請所有親人來看看Sammie,好像面對末期病人那樣。「大家來到的時候為她禱告,對她唱歌,其實她都有很反應,尤其是詩歌。」最後那天,一位朋友探望Sammie後,Cherrie先回去休息。「我回到NICU,就看到Sammie的血氧數據往下掉,心跳、血壓及血氧開始不穩定,護士請我在外面等候,他們要施行急救。再被通知時,孩子已經走了。」當下David覺得腦中一片空白,雖然明知有這麼一刻,但很後悔為甚麼沒有叫Cherrie早點來,讓這位媽媽沒有機會向孩子說再見。

個幾月的傷痛後,他們為孩子辦了一場追思禮拜,播放着回憶Sammie的片段,上面寫着:

「好想牽着妳學走,讓我的手指感受手掌的強度,知道我是被妳需要,低着頭都看到未來的希望。但是想不到的是,妳的成長跳過了這一切的步驟,省略了成長的喜樂與憂傷,跨過了所有的順遂與困境,直接到達身為爸媽都還沒有領受過的天家。

謝謝妳總是給我們希望,給我們愛的力量,爸爸媽媽永遠記得妳在母腹中的揮手,靈動的雙眼,還有永不放棄的心跳。妳的出生後更是讓我們感到生命的奇妙與奇蹟。我愛妳寶寶,我們天堂再見面,讓我再疼妳一遍!」

「之後檢查報告發現,Sammie的問題是先天DNA缺陷,這是一種隱性遺傳,也就是每次懷孕有25%的機會出現像這樣的情形。」身為醫療人員,知道擔心對之後懷孕是沒有幫助的,David先放下負面情緒。在追思禮拜中,牧師向他們發預言,預告二人像當天晨禱《創世記》第四章的內容,上帝要還一個兒子給他們。當時因為還在傷痛中,二人沒有反應過來。

 「亞當又與妻子同房,他就生了一個兒子,起名叫塞特,意思說,上帝另給我立了一個兒子代替亞伯,因為該隱殺了他。」(《創世記》4章25節)

上帝是信實的!之後太太再次懷孕,他們就想起上帝賜下塞特的事情,想着這次會不會是個男孩。「既然上帝有應許,我們就繼續走下去,繼續禱告。第一次覺得自己要倚靠上帝,因為當醫生的,常常會倚靠自己所學的醫學與訓練去左右生命,這次我想看看倚靠上帝應許之後會是怎麼樣,而不再是當個教會的旁觀者。」當發現腹中孩子是男孩時,兩人興奮莫名。但是還有一個關卡,是看看懷孕20周的超聲波顯示羊水是否正常。「太太當然會擔心,我對她說:『我們沒有甚麼可倚靠的,只有倚靠上帝,你看上帝給了你一個男孩,祂給的應許已經成就了一半,接下來只要他健康,我們唯有相信上帝。』」後來發現這次胎水正常,當下夫婦二人雖然表面沒甚麼表情,但其實心裏很激動,因為上帝是真的!祂真的成就祂的應許。

1E1A1616a

風暴過後 與上帝更靠近

終於,兒子蔡雋禧(小名特特,「塞特」的意思)順利出生。「當他被推出產房時,我又是無法第一時間看到他,因為有很多親戚想搶在前面看孩子。之後我撥開人群,讓醫護人員把孩子推出來。他眼睛是張開的,如此的有精神,相較在電視或看別人的孩子出生時眯着眼睛,感覺很不一樣。」他衷心感謝上帝的應許。「相對之前,孩子能夠開心健康,懂得倚靠上帝,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他打從心底說,覺得跟上帝的關係開始不一樣,就是與祂有了連結。「我覺得當我有了Sammie和特特的時候,我跟上帝有了近一步的關係,不再單單跟自己有關係,這些事拉近了我跟上帝的距離,不再是單純的相信有上帝。有了一個關係,比相信更多了一步。」

上年8月,太太第三次懷孕。第11周時,Cherrie覺得身體有點不對勁,原來孩子悄悄地回天家了。「這是個沒有成長的胚胎,屬自然流產,我心裏沒有太大起伏。如果他有先天性的問題而提早結束了生命,也是件好事。」作為媽媽,再次失去孩子,Cherrie十分難過,他唯有安慰陪伴她。他表示:「特特的到來是上帝的應許,上帝沒有應許我們第三第四個。感恩現在太太再度懷孕了,接下來這個孩子,其實也很簡單,他是個健康快樂,倚靠上帝的小孩,我就很欣慰了。我相信,這些經歷提醒我們,生小孩不是為了自己,這是上帝所賜的產業。」

原本David是個極度理性的人,在經歷親生骨肉的生死後,心態開始改變。「我覺得我的理智大部分是在台大訓練出來的,台大就是邏輯批判性思考,慢慢訓練出來的,而跟爸媽的關係過去就是像很一般中國人的關係,沒有很多擁抱,但也沒有特別冷或熱。現在我對太太多了一起同行的心,我是一位醫生,以前我對太太,會覺得她是一個沒有醫療背景的人,很多時她的擔心、害怕是多餘,甚至會覺得她的不了解是沒有常識,但這兩次事情後,我覺得我會更多了解她,從太太的心作為出發點來看事情。」

現在David父母退休了,有時會直接到他們家照顧孩子,感覺拉近了很多。他說,事情也影響到他對別人的感受。「有時候我嘗試不是一開始就想解決問題,反而是對他人多一點點憐憫,開始想了解為甚麼他會有這樣子的擔心、這樣子的害怕?反而讓我覺得能夠貼近人的需要,更貼地,很奇妙地,這感覺也讓我更貼近上帝。」

20190527_213348

(想閱讀其他的精彩內容,請參閱157期《天使心》)按此訂閱《天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