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晋豪牧師專欄】《雷神奇俠3》─ 先破後立 尋求突破與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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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的黃昏》(Ragnarok)本來是北歐神話中極悲壯的英雄史詩,描述北歐諸神不可逃脫,無法逆轉的悲劇命運;但諷刺的是,Marvel大片《雷神奇俠3》以Ragnarok命名,導演TaikaWaititi卻表示:「這是一部宇宙公路喜劇。」的確,相比起《雷神》前兩集那份沉重古樸的劇味,《雷神奇俠3》多了很多8、90年代港產片常有的喜劇元素。一群冷峻嚴肅的北歐神明紛紛搞笑起來,連詭計多端、邪惡的洛基也搖身一變,成了搗蛋惡搞的頑皮鬼。在談論這個諸神黄昏的二次創作前,讓我們先看看北歐神話中諸神的黃昏是如何悲壯!

 

還原諸神的黃昏
相比起希臘神話,讀者可能對北歐神話比較陌生。北歐神話可說是古代斯堪的納維亞人(Scandinavian)或稱作北方人(Norsemen)的信仰遺產,即古維京人與現今德國的日耳曼民族,挪威、冰島、瑞典、丹麥及馬恩島(位於英格蘭與愛爾蘭間的島嶼)等祖先的神話。跟希臘那些優哉悠哉的奧林帕斯神相比,北歐諸神比較刻苦和嚴肅,他們住在遙遠的阿司加德(Ascard)仙宮。

在北歐神話中,人類居住的世界位於中央陸地,四面環海,深海裏住了約爾摩金達(Jormungand)圍繞大地,咬着自己的尾巴,擊起驚濤駭浪;圍繞海洋是一眾冰之巨人的居所;彩虹橋是人間的天幕,整個世界是生命樹伊格特萊息爾(Yggdrasil)的樹冠,而仙宮阿司加德正位於樹頂,樹根就是全宇宙九界的根基。根據史詩《埃達》(Edda)的記載,諸神的黃昏是一切善惡的終結:首先,被囚禁在地下岩洞的洛基(Loki)聯同其子暴狼格里芬(Fenrir)從生命樹底部開始破壞,咬斷了生命樹根,震動了九界。正邪兩軍會戰美格呂特大平原(Vigrid Field)。神王奧丁(Odin)首先被暴狼格里芬活生生吞下;托爾(Thor)用雷鎚壓碎者(Mjolnir)雖然打死了妖蛇約爾摩金達,但走不了多步便毒發身亡;彩虹橋守護者海姆德(Heimdall)與邪神洛基(Loki)同歸於盡;洛基女兒死神海拉(Hela)四處作惡;火焰巨人蘇爾特爾(Surtur)揮動起火劍,仙宮與九界隨即被烈焰吞噬,大地慢慢地往沸滾的海水中沉下去,善與惡,與及整個世界也隨之毁滅。

「諸神的黃昏」體現了北歐人坎坷的命運,他們須與嚴酷的自然艱苦博鬥,掙扎求存。他們受漫長的寒冬煎熬,又常常因為火山爆發而擔驚受怕,容易把寒冰、霜雪及熔岩聯想為宇宙間代表惡勢力的巨人;同時,難得一見的太陽和滋潤大地農作生長的雷雨,就成為帶給他們希望和光明的神明。他們認為熱與冷、善與惡兩股力量在宇宙間不斷爭戰,這觀念演變成阿司加德諸神與一眾冰火巨人爭鬥的故事骨幹。

北歐神話瀰漫着莊嚴的悲劇氣氛。奧丁為求得智慧,不惜犧牲一目,換來的是愁眉深鎖,因為他的智慧讓他預視到諸神的黄昏這善惡最後交戰中,阿司加德眾神面對巨人毫無勝算。不過,人每每因為這些限制和缺憾,勇氣和高貴的情操才能表現出來。希臘神明個個長生不老、所向披靡,根本沒有表現英勇的機會;相反,北歐諸神雖然知道「正不能勝邪」,無論付出多大勇氣和努力也不能自救,但仍作戰到底。人惟有在危難中,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生命才能得以升華。

另外,這種悲壯情懷展現了北歐人的人生觀,這可能是人類有史以來最沉鬱的精神。善的力量並非透過克服惡而彰顯,而是表現於人縱然肯定事情將會失敗,仍然勇於嘗試,悉力以赴;寧可捨身,誓不低頭。在北歐人心目中,英雄惟有以死來證明;同樣,壯烈的勇氣須靠失敗來映襯。北歐族群以狩獵為生,不斷在戰鬥中遷徙流離,經常侵略他國,擄掠財物,他們對羅馬帝國的侵擾就是很好的例子。羅馬大軍武備精良,文化水平甚高,北歐人面對這強敵,就好像神明面對處於優勢的一眾冰火巨人;日耳曼戰士跟他們信奉的奧丁神王一樣,唯一可依靠的就是那敢於冒險、視死如歸的勇氣。日耳曼民族這打不死的勇氣,驅使他們在歷史上不斷侵擾整個歐洲。

Marvel Studios' THOR: RAGNAROK..Hela (Cate Blanchett) in foreground..Ph: Film Frame..©Marvel Studios 2017
Marvel Studios’ THOR: RAGNAROK..Hela (Cate Blanchett) in foreground..Ph: Film Frame..©Marvel Studios 2017

惡搞諸神的黄昏
至於這部宇宙公路喜劇,完全顛覆了神話那份悲壯沉鬱,也改編加插了很多故事:主角托爾頭頭碰着黑,偕同弟弟洛基到地球找父王奥丁,結果只看了父親灰飛煙滅;遇上「失散」已久的大姊海拉,給她一手壓碎號稱壓碎者的神鎚;想逃走不但將海拉帶回仙宮,自己跟洛基卻流落異域,淪為宗師的鬥士;在鬥獸場雖然遇上變型俠醫Hulk,但竟成了死對頭;組隊逃回仙宮,仍是敵不過海拉與其狼犬格拉芬,結果惟有叫洛基喚醒火巨人,燒毁整個仙宮,先死而後生,讓海拉跟火巨人同歸於盡,托爾則恍如《舊約》摩西帶領以色列人出埃及般,帶領人民移居挪威,正如天國不在於地圖上任何疆域,而在乎住主的子民,仙宮的存在也不在乎該地方本身,乃在乎當中的人民。如此,托爾帶着人民坐着飛船迎向地球這新仙宮邁進。

劇情明顯與神話大相逕庭,即使觀眾看見英雄不斷落難,也難以代入其悲壯情懷,因為電影充斥着灰諧抵死的笑位,托爾不再是悲劇英雄,而是淪為當黑的笑匠,用自身的不幸來逗觀眾一笑。還有一點值得澄清,《雷神》系列其實一直將北歐諸神的關係攪亂了。洛基的母親其實是奧丁的養母,洛基跟索爾是很要好,但他們是叔侄,而不是兄弟。另外,海拉也不是奧丁的大女、托爾的大姊,她是洛基與冰霜女巨人的女兒。而狼犬格拉芬更不是海拉的寵物,牠也是洛基的兒子,海拉應該喊牠做哥哥!

 

我是雷神!不是鎚神!
《雷神3》雖然好像顛覆了諸神的黃昏那份悲壯的震撼,將悲劇反轉為喜劇,大幅度改變了人物的角色關係及改編了故事情節內容。但某程度上,還是展現到神話想表達那種先破後立,萬物重生的核心思想。根據北歐神話,洛基率領的火巨人在眾神敗亡,後也焚毀了萬物,包括自己,同時也消滅了一切邪惡。正當舊世界完全被毁滅,被囚禁於宴界的光明和黑暗神巴達與荷度終於重見天日。他們攜同着雷神兩個兒子李格力(Magni,力的意思),和莫敵(Modi,勇敢的意思),還有一對人類男女,重建仙宮,同創更美更善的新世界。

同樣,這部《雷神3》也旨在破舊立新,擺脫了前作那份冷峻肅殺的北歐風,換上可親的喜感外,同時,導演也矢志破除昔日完美的神話,並讓故事中的主角們放下固有的自己,一同尋求突破與提升,迎接重生的我。

首先要破除的是神王奧丁完美的神話,大女兒海拉的出現,為的是揭露奥丁作為野心家吞併九界的黑歷史。奧丁神王和海拉的分別只在於奧丁發財立品,棄惡從善,當權後文過飾非,歌功頌德,這在人類歷史長河中屢見不鮮,根本沒有完美的國度、制度、主義或思想。破除完美的假象,是突破自我的開始。

Marvel Studios' THOR: RAGNAROK..L to R: Hulk (Mark Ruffalo) and Surtur..Ph: Film Frame..©Marvel Studios 2017
Marvel Studios’ THOR: RAGNAROK..L to R: Hulk (Mark Ruffalo) and Surtur..Ph: Film Frame..©Marvel Studios 2017

破除完美 突破自我
另外,當洛基在異域協助雷神逃走,一如以往,洛基總是掉轉槍頭,想要出賣背叛托爾。怎料這次雷神不為所騙,早留一手,並機智地制伏了洛基。之後兩人的對話,我認為很有啓發性。托爾說:「你每次也出賣我,難道我真的每次也受騙嗎?人會成長的,學會不中你的計。但反觀你自己,次次如是。難道你只能如此?我認為你不只如此!」雷神的鼓勵,正是盼望洛基不再重覆活在欺騙中,能求變成長,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

在這集,托爾真的突破了從前的自己!故事一開始海拉壓碎了他引以為傲的神兵鐵鎚,自己引以為傲的一把長髮也被人剪掉,一直好像鬥犬、喪家犬般任人擺佈玩弄。但到了危急關頭,他才發現其真正能力不在鎚,而是雷!鎚只是幫助自己能集中、控制和導向自己本來的雷電神力。神力不是源於鎚,而是源於自己。懂得駕御自己能力的雷神才更強大!

其實,洛基太信任自己的詭計,雷神也太信任自己的鐵鎚。他們在不斷重覆使用自己賴以成功的方法中限制了自己,阻礙了自己進一步的突破,進一步的自我發現。同樣,若我們缺乏破舊立新,生生不息的精神,上一時代打好的成功基石,也可以成為下一時代的絆腳石。

最後,上一代北歐神話的悲劇結局,在歷史踏進新時代裏有另一個解釋;傳教士把基督教傳入北歐時把原來多神的異教信仰融入一神的基督教信仰中。他們為表認同北歐民族的傳統,刻意保留了北歐神話的前半部,利用「諸神的黃昏」引介基督教信仰,暗示劫難以後的世界由一位比奧丁還要偉大的神明管治,這就是基督徒信仰的上帝。
(文章節錄自2017年12月號《電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