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 一個龐大而複雜的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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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TVB
TEXT/胡燕青

《電影心》除了是一本雜誌,更是一種欣賞影視的態度。
今期我們以「電影心」的眼光觀賞,近日紅遍華語地區,以乾隆時期令妃為藍本的電視劇《延禧攻略》,
更特邀著名作家胡燕青老師為我們作出賞析。

若投入地看,看完70集的《延禧攻略》必定已經整個人陷進去了。我發現自己必須迅速復原——首先,精神上要從故宮搬回家裏,不可再住在那華麗的宮殿群中;節奏上要逃離騎馬坐轎的清朝宮廷,回到連地鐵都嫌慢的今日香港,追回失去了的幾十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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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儆惡懲奸的故事
《延禧攻略》故事的時間跨度超過20年,宮中戲劇化的變遷使人咬牙、痛快、悲傷、唏噓。年紀只有高中生大小的少女魏瓔珞(吳謹言飾),為了報姐姐遭人先姦後殺之仇,入宮為繡女,輾轉成了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後來寵愛她的皇后因愛子遭害而自殺,形成了另一段的仇恨,魏瓔珞又有仇要報了,因此繼續留在宮中。後宮恩怨太多了,無法盡錄。最後,為了得到最大的「靠山」去對付惡人,魏瓔珞順着乾隆(聶遠飾)的渴望,成了他的寵妃,「壞人」給她清剿了,她更為乾隆生下好幾個皇子公主,她自己也帶着從不見老的美貌,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這是童話。沒有人會在童話裏過份探求深度,因此我們不會感到失望;也沒有人會在偵探小說一般的宮鬥劇裏追求龐大的智慧,因此我們也不覺得這作品太膚淺。老實說,《延禧攻略》好看極了,不是高端文學的那種好看,是說書人講故事時說到上天怎樣儆惡懲奸的那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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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復仇嗎?
報復,是充滿快感的。因此,每一次看起來「有理由」的報復若然成功了,都會大快人心。這是常人的看法,也是共產信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這口號所要表達的價值觀。魏瓔珞和很多中國人的生存哲學大抵也一樣。因此,觀眾都喜歡她,包括我。饒恕得罪自己的人七十個七次,固非宮中常態;保羅在《羅馬書》12章19節裏說:「不要自己伸冤,寧可讓步,聽憑主怒;因為經上記着:『主說:伸冤在我,我必報應。』」更不是自然反應,而是要人類違反本性勉力去學習和實踐的一種崇高態度。可惜,沒有上帝的人生不可能是立體的,報恩和復仇都只是在同一平面上平衡人際關係的無奈手段。
因此,我們知道人不該像魏瓔珞或眾后妃那樣活着。不但不該,而且不能。我們若像她們那樣行事為人,早就死無全屍,更莫說「死後且有審判」了。魏瓔珞每天都在「踩鋼線」,而且只要能達到「對」的目的,就可以用「錯」的手段。客觀環境稍微不遷就她,她早已粉身碎骨了。我們或會問:為何客觀環境總是遷就她?為何傅恒(許凱飾)或皇上一定適時趕到?因為「講古不得駁古」,說到底,無論怎樣把童話複雜化,把多少個年輕漂亮的巫婆加插其中,童話還是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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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上帝」的世界?
魏瓔珞另一個使人看着就振奮的地方,是她總能在紫禁城內那全無平等觀念的地方,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平等的小宇宙:階級平等、長幼平等、男女平等。看畢全劇,你就會發現她和誰說話,都能不亢不卑,開闢出一方絕不傾斜的小天地。她可以與皇帝、皇后講條件,卻讓婢女和太監都直呼她名字。她把孝順她的永琪看成嘮叨的「娘」,把下人和下一代視為玩伴。現實世界裏,這是不會發生的事,卻是我們渴望的。所以,《延禧攻略》的吸引力極強,一旦看了兩集,就只能在大結局那邊才走得出來。
但那是個沒有上帝的世界,只有一個完全不管用的、被利用的佛祖。在戲裏,佛祖是很多歹毒之人用來掩飾自身邪惡的面紗,圓滾滾的佛珠在各大美女的指縫之間有節奏地往後溜,害人的詭計也就滑溜溜地誕生了。故事裏,乾隆皇帝就是「上帝」。且看他天天「急急腳」奔走於後宮諸位美女之間,擔任「法官」之職就知道了。但他這個「上帝」知情不多,又總是嫌煩、老是錯判,受各大家族權力的拉扯束縛,而且他驕傲、愛玩,更特別好色。可是除了他以外,那個小天地裏就再也沒有其他權力核心了。太后健在,但她的權勢也只收牽制之微效。整個作品中都沒有絕對的真理——相對的「道理」卻很多,而且聽起來都振振有詞,在這方面,編劇值得一讚,怎麼能把彼此不相容的話都寫得那麼有說服力?這真詭異,而且後現代得很。唯一的一次朦朧現身的「天理」,是瓔珞逼着裕太妃當天發誓說她從沒殺人,裕太妃果真違心起誓,結果慘遭雷擊。看到那一段,我不禁想:魏瓔珞要操控的,竟然還包括雷公呢,那麼,把皇帝和對手玩弄於股掌之上,有甚麼困難?對了,魏瓔珞這個小姑娘,確實是十分manipulative(擅於操控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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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引的小確幸
故事好看的另一原因,是天天有高潮,而且主角處處絕境逢生,讓人一直追,冷場極少。當然,圍棋的棋局亂擺,內務府忙得滿頭大汗的太監其實只是用高速把十來個蕃茄擺來擺去,讓我們看得笑翻了,但那也很有趣啊。
故事裏的主角都有點惡俗的聰明,卻不能說是有智慧。《延禧攻略》的偵探味道頗強,吸引力亦與此有關,在這方面,編劇功勞不少,愛情故事的感染力也不俗,瓔珞和傅恒,海蘭察與明玉,都動人心弦。我則認為描寫乾隆皇帝對瓔珞的患得患失,最是有趣——直到最後,他還是只能在瓔珞的心裏排第二,雖然漸漸地向着第一走去、充滿希望,可惜到了劇終還差那麼一點點——瓔珞把來生奉獻給傅恒了。至為感動我的一條副線反而是親情、友情線:愉妃生下金瞳嬰兒,孩子險遭生葬,瓔珞救了他們。愉妃最終托子於瓔珞,使我流淚。其他的宮廷鬥爭,相對地陳套。
看完了,我在想:我這樣的人若活在紫禁城裏,既不能繡花,也沒有美貌,應變能力慢、體力差,連辛者庫都無法立足,一定「死梗」。想想我今天家有冷氣、電飯煲和洗衣機,有暖水沖涼,樓下有十三、四家食肆和超級市場供我選擇,我還可以上網或親身旅行看世界,包括遊覽真的故宮,實在幸福。當然,我們還有上帝的保護,這才是重點;否則,我們的人生全都要加上「攻略」兩字了,這多麼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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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互聯網
TEXT/珮群

當大家看《延禧攻略》中那「進擊」的魏瓔珞,如何成為令妃,緊張得咬牙切齒;看那賢淑的富察皇后,如何為皇上犧牲,不由得心生憐憫。有沒有想過,其實她們也曾跟福音使者有一面之緣呢?

相信不少觀眾已熟悉《延禧攻略》中的飾演乾隆、富察皇后跟令妃演員們的樣貌,但史實中他們到底長成甚麼樣子?於還未有照相機的年代,這必需依靠當時的畫作。而唯一存世並細緻地為乾隆皇帝及他11位妃嬪留下「真面目」的畫像,正是出自耶穌會傳教士郎世寧筆下,畫題為〈心寫治平〉的〈乾隆帝及帝后妃嬪圖〉。

〈乾隆帝及帝后妃嬪圖〉
〈乾隆帝及帝后妃嬪圖〉

逆難而上的郎世寧
郎世寧(意大利語名:Giuseppe Castiglione;Giuseppe英語為Joseph約瑟之意),1688年生於意大利米蘭,1710年加入耶穌會,並從1715年(康熙54年)入清宮服侍開始至1766年卒於北京,50多年間為康雍乾三代帝皇擔任宮廷畫師。
當中,尤其被乾隆器重。根據《嘯亭雜錄》記載乾隆不時到郎世寧的畫室如意館,更有指乾隆曾自稱為郎世寧的「繪畫弟子」。乾隆也命他繪錄多件朝廷重要事件,就如《延禧攻略》中後段,太后跟繼皇后起衝突的親蠶禮,郎世寧曾在富察皇后舉辦時繪製《孝賢純皇后親蠶圖》。

可惜,郎世寧來華時已步入康熙頒下禁教令的時期,他雖受乾隆賞識,但他如何在此逆境中繼續他的福音使命呢?

坐上者為富察皇后,另外命婦們正在採桑。(清院本親蠶圖《孝賢純皇后親蠶圖》局部)
坐上者為富察皇后,另外命婦們正在採桑。(清院本親蠶圖《孝賢純皇后親蠶圖》局部)

一.忍辱當起橋樑
於18世紀初的中國,傳教士及教徒雖於康雍時期深受逼迫,但全國仍有近30萬信徒活動。同為耶穌會的傳教士認為朝廷跟修會信念不一而拒絕接受官職,更以此批評官居正三品的郎世寧,但他認為跟朝廷保持良好關係有利傳教。
事實上,他先後數次繞過禮部,直接懇求乾隆帝給予傳教自由。根據史料乾隆元年,郎世寧趁乾隆去如意館觀畫時,跪在乾隆前面奏,哀求放緩教禁。結果,朝廷雖然仍不准許滿漢人民信奉天主教,但卻讓傳教士於教堂內自由信奉天主教。另官吏對信徒亦持寬容態度,迫害之事幾已絕跡。

郎世寧圓明園銅版畫
郎世寧圓明園銅版畫

二.開拓藝術宣教
另外,郎世寧亦和他跟合作無間的建築師利博明修士(Ferdinando Bonaventura Moggi),致力善用西方社會當時對中國文化的好奇心,推行藝術宣教。由郎世寧寫給耶穌會的書信中看見,他倆計劃將自己於北京的作品製成銅版畫配上文字說明出版,售給繪畫初學者作入門教材,而收益則可投放在北京傳教經費之用。雖然後來這計劃並不順利,但可見藝術宣教的重要及他倆對傳福音的堅持。

郎世寧部份畫作
郎世寧部份畫作

三.以畫歌頌神
郎世寧一生的作品,除為京城內的教堂少量作畫外,存世的名作多跟宗教無關。但曾研究郎世寧作品的台灣國立故宮博物院馮明珠院長分享道:「郎世寧一生以繪事供職,留下了豐富的創作;而他傳教事業方面則留下了漢文詩作陳明:『聖世康乾受帝恩,入清一代作朝臣;中庸西法摹工筆,靜物圖真醒萬民。』意思是指我(郎世寧)畫這麼多人間美畫,就是要你們看到這是主耶穌基督創造天地萬物的美。」深深顯示出這位用心良苦的宣教士對福音那份崇高信念。
(內容節錄自2018年10月號《電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