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撒種，歡呼收割。」這是何羅乃萱師母對人生的看見。訪問當天，她身穿一套訂製衣服，上身是珊瑚色的圖案，繽紛有致；腰間以下是純白色，簡單寫意，彷彿在訴說着她從年輕到現在的人生故事一樣。
TEXT_SHARON LAU
PHOTO_ANDY
師母著作至今逾70本，屢獲獎項，其中《知己莫若我》（印象文字）一書更榮獲2021年出版雙年獎心靈勵志類的「最佳出版獎」，10月將獲得基督教第九屆金書獎的金筆獎。她被筆者認定為跨界別最受讀者歡迎的作家之一，她的臉書專頁粉絲甚多，男女老少的追隨者皆有。她是量產型作家，每天在網上筆耕之餘，近年更開始兒童繪本寫作。有誰想到，她曾在被批評及打壓的環境中工作呢？
立志要早，我愛爬格子
師母深愛文字，要從小學三年級時說起，當年她在〈我的志願〉一文上寫道：「我要做一個爬格子的動物。」那篇作文被老師貼堂表揚，她當然非常高興。「我這麼喜歡文字，其實要多謝我媽媽，因為媽媽小時候不給我買玩具，只會買書。最初我很不高興，為甚麼人家有芭比娃娃、煮飯仔，我就只有契爺契娘送來的玩具。」
師母娘家的客廳有一座很長的書櫃，裝滿了《National Geographic》、《兒童樂園》等書籍，她笑說：「即使考試考得好，獎勵也是書本，於是我活在書海中，我的裏面盡情發揮想像力。不開心時，我幻想自己是愛麗絲夢遊仙境，無形中訓練了自己的正面思考。」
到中學一年級，她很想做作家，當時姐姐送她一疊中國風景的明信片。「每一張卡都很漂亮，我會在後面寫詩。我愛看唐詩、宋詞、《家春秋》、《櫻子姑娘》，更嚮往自己生在五四年代。然而，媽媽覺得我寫的東西都是傷春悲秋。」年紀輕輕的師母，甚至寫了第一首七言絕句：
孤舟帆影惹愁情，夕陽斜照倍淒清。
心中愁苦向誰訴，惟望雲開見月明。
恩師啟迪，開展創作路
雖然母親不太欣賞她的才情，但是國文老師羅曉梅卻異常讚嘆師母的文字功力。她憶述：「羅老師額外批改我的作文，她說你那麼喜歡寫作，將來可以做作家。」之後老師跟師母開玩笑說，當時只是隨便說說，她卻認為老師成了她在寫作路上的加油站。
「老師們，不要輕看你說的話，原來學生會銘記於心。羅老師對我的勉勵，之前沒有人跟我說過，之後也沒有人再跟我說。我很多謝培正中學，昔日我在學時玩的遊戲是成語接龍，遇到人就不斷背成語，奠定我良好的中文基礎。」
中五中六時，師母的成績足以考完會考並升讀大學，卻被雙親送到加拿大升學。「我最開心的，是中文成績不錯，應該是被作文的部分加分吧！培正的理科是精英班，我也是其中一分子。媽媽覺得，我在加拿大繼續讀理科吧！還記得大學第一年選科，媽媽和我在一間中餐廳『拗數』，當時我已經符合麥基爾大學音樂系的收生標準，媽媽說家中已經有一個孩子讀藝術，另外一個讀理科吧！我最不喜歡讀數學，心想如果能夠在四年順利畢業，代表我克服了這個困難，之後就沒有甚麼難倒我吧。」
調皮的師母喝了一口水，抬頭笑一笑，說：「回想看看，若不是讀那間學校，就不會認識到何牧師吧！」麥基爾大學除了是她和牧師的定情之地，更讓師母首次成為「主編」，開始公開爬格子。「《靈訊》 是當時大學團契的刊物，我還要是手抄稿，簡直是我作家夢的啓蒙。」
當時多倫多有一個寫作班，師母叩門卻不被取錄。「當時我讀大一，我在門縫看着他們上課。那一幕我含淚望着天，跟耶穌說，我很想做文字工作，求祢給我一個機會。」之後，何志滌牧師和師母雙雙赴台灣宣教，並需要尋找服侍工場。
勇於嘗試，終完成心願
「我們隸屬海外基督使團（OMF），當時有《校園》雜誌的主編分享，何牧叫我快快跟別人自薦，因為他很清楚知道我喜歡寫作。但是我覺得我讀數學，不能與本科生攀比，牧師堅持說也許這是我人生唯一的機會，於是我自我介紹是OMF宣教士。」
後來，《校園》雜誌主編劉良淑邀請師母搜集有關香港1997年回歸的資料。師母大膽地自薦撰寫這個專題，來回了七次通信，劉主編寫信給她說：「你的中文很流暢，能否來做編輯。到我的《校園》工作，學習採訪與編輯。」
第一次外出採訪，是訪問已故的時任陽明山醫學院院長韓偉，當時師母極為害怕。院長說：「小妹妹，為甚麼你在發抖？不用怕！」結果首篇採訪稿被修改了多次，原來當時《校園》編輯部彼此交換文章來改，師母的文章要給其他三個編輯修改。「她們多是文科畢業，之後再給主編修改。」壓力雖大，收穫更深。師母說，後來這些人也成了她的好朋友，至今仍有聯絡。從一個外地人晉身為《校園》同工一致認同的伙伴，可見師母實力之強。後來《校園》希望她留下來，卻因為有牧者說香港需要人，牧師師母就回港服侍。
先關係後事工，好好把握機會
回港後，她加入《突破》做文字服侍工作，一做就是16年。「最初我做藝術文化的編輯，也許仍然幼嫩，當時上司沒有給我太多工作。我就主動拜訪每一個藝術中心，站在門口和參觀者或工作人員聊天，當時的資訊沒有現在發達，我把搜集得來的資料做了一個文藝月曆。」為了投入工作，師母後來更讀了兩個電影分析的課程，她喜歡看電影，也嘗試寫影評。
立定心志在文字上事奉上帝，師母有了不二心，就專注做好自己。「即使我能做的東西不多，就主動認識其他人。每個月我都自費和不同的作者和工作人員吃飯聊天，我當時帶領的義工、編輯，後來這些人都做了主管。」就這樣跟不同人建立了關係，她認識的人越來越多，也深受教內人士認同。
師母那麼多年的文字服侍中，到底經歷了甚麼困難呢？ 她謙卑地說：「因為我不是科班出身，中文底子仍然有被磨練的空間，曾經被批評，甚至覺得我不懂寫稿，但我不斷改善修正自己，結果一一都走過來了。」落力工作的師母，看着下屬相繼離開，到最後獨力支撐，連身體都出了問題，卻因着對文字宣教的熱愛，留守到最後一刻。到最後無奈地離開，跟這個耕耘多年的地方說再見。
天不常藍，卻越發高飛
離開了熟悉的工作環境，她坦言最初有點怕 。「不同的人向我招手，包括基督教機構，當然還有同福堂。時值同福堂起飛之際，會友希望我可以回來做教導工作。」但是，何牧師帶她去祈禱聚會，並意外地遇上一名女先知。
「講道前，她說有一個媒體人在我們中間，要這個人出來跟她說話，否則不開始講道。何牧沒有迫我，反倒是當時坐旁邊的弟兄認得我，力勸我出去，結果女先知按手在我身上，說上帝會為我開所有媒體的門，預言我會在基督教和社會中建立一條橋樑。」當然師母沒有想太多，何牧師安慰她，說把先知的話當作是上帝在最低谷的鼓勵！
最後，師母回到同福堂，唯一一個反對的人竟然是何牧師！他說：「你出去建立機構。」皆因牧師了解師母的筆耕心願，輾轉多年後她成立了家庭發展基金，至今幫助了不少家庭、婦女及學生。
不敗精神，從不說放棄
另外，師母很感謝一位廉署工作的姊妹，她邀請師母開會，師母也提出了很多有用的意見，最後被邀請加入廉署諮詢委員會委員。2004年，她獲禮賓府通知被提名獲取榮譽勳章。「上帝令我很多時候是驚訝 ，這是頭一次。那通電話後，我在家中坐在地上發呆了 很久。」
當時有報章訪問了師母，問及她如何一層一層爬上去。「我說我根本不知道甚麼是一層一層的路，又如何爬上去呢？由於這樣我加入了政府不同的委員會，在不同的委員會中，我都很盡心提供不同意見。我深信，提供看法的同時，也必需提供一條出路。就這樣，我在不同的委員會認識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於是交友圈就越來越闊，生命的領域因此而寬廣。」
有人形容，師母像是「打地鼠」玩具的地鼠，這邊被打了，她就從另一邊發展，再伸出一個頭，到你要打她，她又開展新路向。永不言倦，永無放棄。她個人認為，這比喻很精警。「爸爸覺得我是《秋菊打官司》裏的秋菊，有不放棄的精神。」
她說，這種不敗精神是被媽媽感染的。「最近我重看媽媽的訪問，原來她在42、43歲左右，因為聲帶問題而被迫放棄教唱歌。爸爸說，媽媽很喜歡和別人說話，由街邊小販到達官的人，她都可以聊。我女兒說媽媽也是一樣，甚至連狗狗都像是要跟我擺尾聊天。多謝媽媽，我從她身上學習條理及紀律。」
「我心裏湧出美辭，
我論到我為王做的事，我的舌頭是快手筆。」
（《詩篇》45篇1節）
我愛寫作，神力女超人
她的魄力，在日常生活表露無遺。在書展前後忙個不停的師母，有一天女兒跟她說，乖孫想婆婆，她馬上於翌日早上陪他游泳。當日，她約了舊同工吃午飯慶生，三點鐘回到機構發表了一個20分鐘的演講，再錄了三輯「萱中情 」的電台節目，又寫了兩篇文，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師母強調，她對文字有點是戀愛的感覺。「有時候，我經過報告板也會仔細看。何牧師形容我為寫稿機器，一有靈感就專心寫作。十幾分鐘就可以寫完千字文，《知己莫若我》是在兩三個星期中完成，我每日編排了一些固定時間寫作，當時靈感在裏面湧流出來，所以寫得很快。感恩讀者有很好的迴響，在社交媒體告訴我，說這些文字鼓勵了他們。」
沒有了紙媒地盤後，她心裏有個聲音，叫她去寫Facebook。「上帝說，這裏是我的園地，祂給我的舞台。有人說，我有萬幾個粉絲，原來已經是很不容易。我只知道，我每日很勤力寫作。」現在「羅乃萱專頁」已積累了接近十萬粉絲。
一如筆者，早早把師母專頁設定為搶先睇的人甚多，原因是我們都喜歡師母的同理心，以及毫不造作的真性情。「我有七情六慾，我會嬲，我會傷心到喊。回首從前，因我受的傷讓我更明白那些受傷的人。例如我和何牧曾經被以前的牧師責備，我們可能當時比較不懂，較為叛逆，很記得牧師把紙杯扔在何牧身上。幸好那是紙杯，不會傷人。若有一天，這個人反過來需要我幫忙，我會不會幫他？會！我覺得不單是我原諒了他，也是了結傷痕的表現。」
師母的人生曾經歷幽暗，她表示陪伴這些別人走過黑暗的歲月，最需要的是不要給太多意見。「我只是和別人一起哭，看到別人的困難，不要急着出意見。」隨着年紀漸長，她還有很多夢想，想把事工傳承下去。「我現在的機構已經建構良好的網絡，很希望能繼續傳承下去，後繼有人。無論寫作、親子教育，我也很想把我的一套告訴別人，更想為別人提供機會，生生不息，廣傳福音。」
( 想閱讀更詳細的精彩內容，請參閱183期《天使心》）按此訂閱《天使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