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期，「電影治療室」想談談港式的男女關係，近期熱賣電影《春嬌救志明》（彭浩翔導，2017）可說是近年香港電影的話題作。筆者在戲院中聽到久違的笑聲，接近七成的上座率，戲中充滿網絡趣聞、有味笑話、大潭水塘看UFO、潮物Surfwheel、去西環碼頭玩、港式粗口、八十年代的廣東流行歌〈傳說〉、〈當我想起你〉、〈小雙俠主題曲〉等，均是話題性十足。這部小品電影在香港、中國兩地難得大賣，證明了男女關係、兩性問題是電影的永恆議題。
我特別強調「關係」二字，因為，在心理學和輔導學裏，關係是核心課題：親子關係、夫妻關係、朋友關係、同事關係、家庭關係，甚至情敵關係等。無人可以活在孤島上，縱使如此，也會與椰樹、星光、太陽做朋友。《春嬌救志明》是探討關係的電影。其實，就像《安妮荷爾》（Annie Hall）、《90男歡女愛》（When Harry met Sally），《甜蜜蜜》般的傳統愛情電影，只不過，潮語觸覺和電影包裝比較新穎而己。
病源：失去自信
春嬌（楊千嬅飾）年近40，和年約36歲的志明（余文樂飾）同居。她對婚姻、組織家庭、生兒育女懷着忐忑的期望。原來，她有心結：她從小父母離異，因為爸爸（秦沛飾）的自私，愛沾花惹草，逃避婚姻裏的責任和承擔，並且發生外遇，遺棄家庭，更臨老入花叢，娶個內地青春少艾（王曉晨飾），令春嬌心理蒙上婚姻陰影，從小缺乏安全感，並且每每不相信感情伴侶的忠誠，更因為姊弟戀，自己比志明年長四歲而深深懷疑男友會被年輕女子可兒（陳靜飾）勾引，男友終會背叛自己。其實，春嬌不斷地對自己的女性魅力失去自信。
因為比志明大四歲，春嬌深覺志明輕率，不成熟，像隨口說想生孩子，就像衝動地想擁有新玩具一樣，像家中昂貴的Dali。也因為，已近高齡產婦，對懷孕更有最後關頭的抉擇迫切感。志明放狗時巧遇的索女可兒，一個誤會重重的訊息、一群出謀對策的閨蜜、一個要求借種生子、暫居家中的年輕性感契媽（蔣夢婕飾），種種雜菌病毒，導致春嬌和志明的關係又產生裂縫。
病徵：地震時，他會奮不顧身救我嗎？
春嬌和志明在台北旅遊，在酒店房竟遇上短暫的地震。春嬌懷疑志明在危難時總以自己安全和利益為先。但志明卻認為他的自然本能反應很理智和正常，因為，若救不到自己，怎能再救春嬌？這就是兩性關係常說：男女來自不同星球，思想價值觀不同，解決問題方式更是不一樣，也是造物主的巧妙設計，讓男女要彼此尊重和學習。志明深深地懊悔，就像一個成年小孩（Kidult）般突然發現：我以前以為一個男人要擁有很多嘢（玩具、汽車、新奇玩意），先至算是真男人（成功的象徵）。但其實，擁有自己最渴望的另一半（靈魂的伴侶），生命才是完整。「地震」令到志明明白到要生小孩，一個生命的延續，自己必須要長大，蛻變成真男人，要作出犧牲，並對感情負上責任，對春嬌作出婚姻的承諾。
電影中，春嬌甚至想偷偷刺穿避孕套，希望借懷孕緊縛志明，得到婚姻的承諾，但是，最終，她並沒有這樣做。這場戲拍得有點短，其實可以增加內心掙扎和鋪排，讓人更能感受她對婚姻的渴望。最終，她只是靠穿護士服，營造浪漫氣氛，性誘志明。其實，也算是誠實的表現，至少，春嬌沒有欺騙他的意思。這場戲，亦讓觀眾喜歡春嬌這角色多了許多，不像她身邊的所謂典型化的「港女」角色，筆者也不明白是否現實的港女就等於滿口粗言穢語？生活無聊？或是，電影裏的港女形象過於片面化？
治療：父親的遲來的道歉
春嬌在感情低潮時，嘗試在浴缸裏，在膠袋中閉氣，感受死亡時，最想念什麼？當父親作出情深的剖白，並對自己過去犯的錯誤，對春嬌和前妻作出真誠道歉。父親的道歉彌補了春嬌心裏的創傷，修補了父女多年隔閡的關係，同時，亦令春嬌開始相信伴侶有機會回轉，浪子回頭，蛻變成一個真男人，一個負責任的父親。電影從父女關係的修復，廷伸至男女主角情侶關係的昇華，父親遲來的道歉，帶動片尾，志明穿起《小雙俠》的造型衣，又一次高歌，並向春嬌求婚，送上戒指，志明像從卡通世界，拉回成人世界，把故事推向高潮。最終，使春嬌相信愛情和婚姻的，並非外星人的啟示，並非〈當我想起你〉（陳百強的首本名曲）的感動，並非《小雙俠》的造型衣、而是真實的道歉、互信和承諾。
我們都知道志明和春嬌暫時康復的關係結局又是新病源的開始。相信第四集，會說到他們籌備婚禮時，結婚後生兒育女的另一個階段的關係問題。不知不覺間，春嬌和志明竟像香港男女愛情的新象徵，就像昔日的《東京愛情故事》、《悠長假期》、《同班同學》、《秋天的童話》般，成為一個城市裏的愛情記憶。
(內容節錄自2017年6月號《電影心》)
作者簡介：
陳家樂博士
電影導演和編劇，首位華人電影學者研究、
教授和發表「電影治療學」(Cinema Therapy)學說，
並於大學教授電影編劇、導演和電影文化批判理論。
電郵：sobelchan@hotmail.com
